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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就上肉,某煙真是太厚道了有木有~~~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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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的事讓她也無法再輕松起來。

“你要去哪?你弟弟呢?”

發現車子開上高速路一路疾馳,阿蠻扭頭問我。

陸栩也看著我。

張了張嘴,卻還是不懂怎麽解釋,心已經亂如麻,我垂下眼睛:“我...正要去找他。”

也許看出我的艱澀難言,他們再沒有多問一句,一路無話。窗外的山水景色被拉扯一道道模糊的線條,中途在建成土樓模樣的休息站停歇了一會兒,我下車買了水,暗暗計算離銅山島還有多少路程。

我的心一直提著落不下去,因為我並沒有把握能在銅山島找尋到弟弟與爸爸的蹤跡,一切不過是我單方面的猜測,也許爸爸根本就不是去銅山島,可是又有一個聲音在心裏反駁我——不是去銅山島那是去哪裏?你明明知道,這一路都是綿延山路沒有人煙,銅山島再過去就是大海,往這個方向,根本就只有那麽一個目的地而已。

忍不住嘆氣,盼著能在老家找到弟弟,又盼著他不在那裏。最期望的是,我結結實實撲了一個空,然後晚上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坐在地上拿著手柄打游戲。

陸栩從後面走到我身邊,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垂頭:“昨天從學校離開,弟弟和爸爸就沒回來,我在想他們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為什麽會覺得他們回老家?”

陸栩銳利的眼神讓我有些招架不住,我盯著自己的鞋子看,囁嚅道:“......只是這麽覺得。”

不知道為什麽,我怎麽也沒辦法將爸爸醉酒回來過的事情講出來。

雖然我逃避的態度很明顯,但陸栩並沒有再多問,他望著漫下來罩在遠山上的雲霧出神。離了休息站,我們繼續前進,這時天已經大亮,卻沒有出太陽,天空堆滿欲哭的灰雲,沈甸甸的像壓在人心頭上。

三年前,搬家時也是這種天氣。

東西都拜托搬家公司先運走了,弟弟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打游戲,我趴在窗子外,看那些曲卷厚重的雲朵由鉛灰色漸漸晦暗成深灰色,本來應該載我們去南川新家的爸爸卻不知道去哪裏了,空氣已有一種大雨將至的味道。

後來果然下起了雨,我穿了雨衣雨靴拿了一柄大傘想去找他,弟弟擡頭看我一眼,冷淡說:“那麽大雨出去也只會給人添麻煩而已,他那麽大人了自己會回來,你擔心個屁啊。”

我瞪了他一眼,還是出門了。沿著棧道一路往上走,以為爸爸是去縣城裏買什麽東西去了,踏著積水急急地走,走過那間只有一個墓碑的墓園了好一段路才驀然反應過來——鎖著的門開了。

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又鬼使神差地返身跑回去。

空曠寂寞的墓園荒草叢生,雨如激石狂流,目所能及的世界被一片淒迷的雨聲包圍。

鋪天蓋地的大雨裏,爸爸跪在墓碑前面,他全身濕透卻渾然不覺,寬廣的背彎曲前傾呈現出一種哀傷又執拗的姿態,他的額頭抵在冰涼的石碑上,仿佛在親吻那個安眠此處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寫同人還滿麻煩了......還是算了~~~下一篇確定開古耽~~~~各位有喜歡的攻受屬性麽?喜歡什麽樣的,告訴我吧~~~~~

☆、黑暗之潮3

風中已經能聞到不夠地道的海腥味,我們三人在東陵灣碼頭下了車,等候早晚兩班的渡輪。

銅山島是子母島,銅山縣城建在蝴蝶形狀的母島上,四周拱衛著三座小島,我與弟弟以前的家就在東陵灣對面的赤嶼,沒有大壩相連,只有坐船才能過去。大約是因為近年來旅游業興起,以打漁為生的人少了,住在赤嶼島上的人大多只剩下固守的老人,渡輪的班次也減少了不少。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因為我們已經錯過了早上的班次,只有等到晚上七點。

我們找了一家飯館吃飯,這裏的海鮮特別便宜,一口咬碎螃蟹大螯的阿蠻大呼過癮,看來她已經恢覆活力了。

吃飽後,還有長長的下午要消磨,我就帶著陸栩和阿蠻坐上人力三輪車,穿過十二步街,到東陵灣新開發的海濱浴場去。東陵灣的沙灘很寬,沙子細軟如棉花,小時候我跟弟弟老管它叫棉花灘。海風拂過臉頰,一層層薄沙就打著轉兒輕輕飄起,比現在要清澈得多的海水沖上沙灘,發出“嘩嘩”的聲響。

阿蠻已經卷起褲管,脫掉鞋子襪子,張牙舞爪地奔過去玩水。我跟陸栩坐在綿軟的沙灘上,看她不過半分鐘就同小孩打成了一片,撅著屁股跟一群小孩一起鏟沙子堆沙堡。

“從這裏能看見你的家嗎?”

在我絞盡腦汁尋找話題和陸栩講話時,他反倒開了口,緩解了我的窘迫尷尬。

向來寡言的陸栩居然主動開口跟我交談,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連忙說:“看不到。”

“......”

我果然應該取名叫話題終結者。ORZ

“啊,你看到那邊那座燈塔了嗎?其實我家就在那邊附近,沿著棧道一直往下走,就在被巖石擋住的那邊......”我趕緊補救,“小時候那邊沒有幼兒班和小學,我跟弟弟每次上學都要比別人提早半個小時,因為要走很長的路,還要乘渡輪過來......”

“是嗎,那他一定有很多抱怨。”一提到弟弟,陸栩眉目就軟和多了。

“是啊是啊,每次要去念書就跟要他命一樣,他肯定沒跟你說過吧,那時候每次起床他都要哭一次。”見到陸栩含笑搖頭,聽得分外認真,我大受鼓舞,立刻把弟弟從小到大的糗事抖得一幹二凈,“而且,你知道他為什麽不吃紅毛丹嗎?因為那個笨蛋第一次吃的時候忘記剝殼,就這樣整個塞進嘴裏去嚼,哈哈,從此以後他只要看到紅毛丹就會想到滿嘴刺的感覺......”

“還有還有哦,弟弟小學的課本都被他拿去烤地瓜了,天天偷挖鄰居的地瓜來烤,大概是因為太過作惡多端,他自己被猛然竄起的火苗燃成了蠶豆眉;有一年春天,他拉著我挽袖提鋤手種紅藥,嫌我沒力氣,自己揮起鋤頭使力輪下去,卻一下子打在自己的腳背上,痛得他嗷嗷直叫在床上歇息了半月;過年的時候把小鞭炮纏在小牛的身上,結果被暴怒的母牛追出三條街,從此見到牛就繞道三尺......”

大多都是我在說,而陸栩只是安靜地坐在我身側,帶著笑偶爾應和一兩句。

“其實,我有些不明白。”在我停下來回想往事的時候,陸栩轉過頭,直視我的眼睛,“聽起來他應該過得還算愉快,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我只有沈默不語。

其實,也有很多不開心的時候,只是我說不出口。

弟弟小學的時候成績差,拖了班上的後腿,那時候老師的工資不高,獎金跟班上的分數掛鉤,老師因此很討厭他。他在學校受盡欺負,我記得他有一次數學作業沒有帶,那個老師就用三角尺打他的手,他一直哭說對不起對不起老師我下回不敢了對不起老師我下回不敢了。可是那個老師還是一直打一直打,她不相信弟弟的話,就是覺得他沒做。後來把弟弟打到午飯全部吐出來才停手。

這種事太多了,考試考不好就會被老師打,用很厚的書敲頭,得罪了那些壞的人,書包就會被墨水潑,作業本被撕掉,被拖到廁所打。其實弟弟比普通人更懂得珍視愛與溫暖,比別人更細膩柔和。也因此,他總是不習慣依賴別人,對生活的不信任讓他太獨立了,他逞強嘴硬,倔強沈默,所以我們都覺得他不像尋常人家的男孩子那樣乖巧。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只要有人對他稍微流露善意,他就會記得一輩子。更不要說,像陸栩這樣毫無保留的對他好,他除了把自己賠進去,也別無他法了。

“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

陸栩的聲音讓我回過神,我居然就這麽自顧自發起呆來。

“你說的......他那個樣子......是指沒有安全感嗎?”我小心地措詞。

陸栩眉頭蹙起,想了想,緩緩地搖搖頭:“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描述,與其說是害怕或者沒有安全感.......不如說是,他找不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可以挽留他的,他對這個世道已經沒了欲求,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下一秒死去也沒關系......”

“怎麽可能!”我怎麽也不會相信弟弟有這種心思。

“他的手。”陸栩擡起自己的手,“你知道他為什麽會一直戴著護腕嗎?”

視線落在陸栩青色的血管上,我緩緩地搖了頭。

“高一軍訓的時候他曾因為中暑而暈倒,因為是班長,我背著他去醫務室打點滴,那時候發現的。”陸栩拿另一只手在脈搏的地方比劃了一下,“很長很舊的一條疤,雖然看得出愈合很久了,但因為傷得很深,直到現在傷痕都還非常明顯,他大概是不想被人問起,一直用護腕遮擋。”

聽陸栩這麽說,我不由吃驚地瞪大眼,高一的時候我和弟弟並不共班,我從沒聽他說過這件事,更沒想到看起來很樂觀的弟弟居然有過自殘的行為,有些結結巴巴:“可、可是平時他看起來還挺正常的......”

陸栩微微笑著點點頭:“的確,現在已好很多了。”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淡然,沒有添加任何感情,可我卻覺得那是一種隱晦的責備。

天色漸暗,四角泅出墨色,終於熬到晚上,買了船票坐上船,看著對面的島嶼漸漸靠近,我心裏也跟著緊張起來。

靠岸後,三人沿著棧道一路往下,路過那間墓園時,我忍不住停下腳步。

上面的鎖已經腐壞,只要輕輕一推,就能打開。

“思琪?”

見我停步,轉變方向走進墓園,阿蠻有些困惑地看著我。

“我......我想先看看這裏。”

走近就能發現,這裏時常有人打掃,周圍的雜草都被清理得很幹凈,墓碑上也沒有什麽塵灰泥土,大理石表面被擦拭得光潔無比,我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上面那張黑白色的遺照上。阿蠻也好奇地湊前來看,我清晰地聽見她驚詫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照片上的人很年輕,大概二十出頭,溫溫潤潤地笑著,眉目彎彎,左邊的唇角漾出一個淺淺的笑渦。

小時候看見的時候並沒有感覺,現在再看,才知道有多麽相象。

“思琪,這是你親戚麽?”阿蠻在一旁咂舌,“簡直長得和你弟弟一模一樣!”

陸栩盯著那張照片不說話,眉頭緊蹙。

他大概跟我一樣清楚,我們家根本沒有什麽能夠往來的親戚。

視線再往下移,落在刻寫碑文的地方,中間書寫著:“摯愛宋其嘉之墓”,左邊一行小字:“生於1971年4月15日----歿於1993年9月27日享年22歲。”

——歿於1993年9月27日。

我忽然覺得從腳底竄起一陣一陣的寒意,調用全身力氣去克制住快要顫抖起來的手,別開眼睛,再不敢多看一眼,急匆匆轉過身說:“快走吧,再耽擱天就黑了。”

這一刻,我恍然明白。

那個悲傷至極的擁抱以及那個只有醉酒時才會念出的名字,都是傳遞給什麽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親愛的們快來戳俺快來戳俺~~~

☆、黑暗之潮4【改河蟹字~~】

我們家的房子,就在墓園下面,再走不到五分鐘,就到了。

是一棟兩層的紅磚房,爬山虎郁郁蔥蔥,幾乎淹沒了窗門,秋天時葉子變成了橙黃色,被風吹動,像是翻卷的波浪。

老家的鑰匙我已經沒有了,但我知道哪裏還有。

繞到後門,那裏堆著一個花架,上面擺著許多花盆,從左往右數到第六個,搬開,一枚用防水塑料袋封住的鑰匙就露了出來。

開門的一霎,我以為會有撲面的塵埃,沒想到還算幹凈,連長期封閉門窗的異味都沒有。

就好像,真的有人會時不時回來打掃一樣。

後門連著廚房,往右拐,就是空無一人的客廳,只剩下一些老家具留在這裏,其他的早已搬去了南川。

大概是因為沒有人住以後水電都不通了,屋子裏暗暗的。

“好像沒人唉。”阿蠻東張西望後得出結論。

“上樓看看。”陸栩把視線投向右邊的樓梯,當先走了上去。

二樓一共有五個房間,我同弟弟各占一個,最大的一間是爸爸的臥室,另外還有一間書房和一間客房。

每一間房都打開來查看過,並沒有人。

真的撲了個空。

我也不知道是失落多一點還是安心多一點,可是弟弟究竟去哪裏了?他是否和爸爸在一起?

我拿出手機,忍不住再打了一次。

《moon river》婉轉低回的旋律響起來,一曲終了,還是沒有人接。

“等等,再打一遍。”陸栩突然說。

“怎麽了?”我被他嚇一跳。

他直接搶過我手機,按下重播鍵。卻沒有拿到耳邊聽,反而捂住電話,四處搜尋聲音來源。

我明白過來,也凝神細聽。

微弱得快要聽不見,好不容易才聽清它是從樓下傳來的。

陸栩把手機扔進我懷裏,又拔腿跑下樓。

我和阿蠻也跟著沖下去,就看到手機屏幕的光在前門邊的角落裏一閃一閃。

陸栩撿起他的手機,上面的電已經快要耗完。

弟弟的手機在這,人卻不在。

他來過,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才不小心把手機丟下的?

“你弟弟突然跑回沒人住的老房子幹嘛?”阿蠻疑惑不解,“來緬懷逝去的童年?”

我搖頭:“不可能。”

不可能,弟弟是絕不可能會主動到這裏來的。

他恨這個地方。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有多討厭這個他曾經住過十五年的地方,他甚至討厭到憎恨藍色憎恨魚憎恨所有能令他想起海邊想起海島的東西。高一的時候有個女生喜歡他,聽說他是從海邊城市搬過來的,特意坐車到銅山,找遍整個海灘上的小店,才找到一只能聽見風吹海浪聲的海螺給他,結果弟弟臉色當場就陰下來,當著那個女孩的面,一個遠程投射扔進垃圾桶。

他那麽厭惡這裏,又怎麽會不告知任何人,忽然跑到這裏來?

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在何處?

“如果放在比較淺的褲兜裏,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也很可能啊。”

“不對,我昨天回家時發現他不在,因此開始撥他的電話,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是無人接聽的狀態了。”我反駁阿蠻,“你說的情況不可能,從南川到銅山最少也要兩個小時,我從學校回到家最多四十分鐘,他那個時候還在車上呢。”

“也就是說,他在乘車的途中,就遇到了某種情況,讓他沒辦法接電話了。”陸栩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臉色嚴峻起來。

“天哪,他不會被綁架了吧?”阿蠻驚呼。

“我弟弟是坐我爸的車走的!”我沖她大吼,簡直想一腳踹過去,“你覺得我爸會綁架他?”

誰會去綁架自己兒子啊?又沒有錢拿!

“哦哦。”阿蠻顯得有些尷尬,可又有些松了一口氣地說,“既然他跟你爸爸在一起,那就不需要擔心了嘛。”

問題是,這些天來所察覺到的所謂“真相”已經讓我心力交瘁,不知道該相信誰了。我所熟識的那個單純的世界在短時間內一點點崩塌,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真面。我還沒有接受,我還不敢接受。

陸栩低頭對著弟弟的手機沈思,把裏面的通訊記錄一個個翻開看過,通話記錄上都是我的未接來電,我發給他的短信也都沒有打開過,然後註意到了他給我設的備註,我不由微微一楞,接著眼眶就開始發熱。

他電話上我的名字是“阿籽”,在客家話裏是姐姐的意思。

束手無策,回去也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我收拾了放在客廳的藤椅給他們坐,阿蠻抱著手臂當福爾摩斯,羅列一些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假設。陸栩心不在焉地聽著,弟弟的手機已經沒電了,他依舊緊緊握著,黑漆漆的屏幕上倒映出他漸漸焦躁起來的神色。

“這邊連電都沒有,你弟和你爸不會覺得不方便麽?”阿蠻忽然抱怨了一句。

是啊,黑暗包裹著我們三人,唯一照入的光線是聳立在不遠處的那座燈塔,忽閃忽閃,防止出航的船在海上迷路。燈塔裏一般都有良好的生活、通信設施,可供管理人員居住,以前守燈塔的是個老爺爺,在我們還特別小的時候那個老爺爺就去世了,爸爸和他似乎很有交情,還帶我們去參加了他的葬禮。自那之後,這座燈塔又迎來了幾任管理員,但我們搬家時最後的管理員也不幸因病逝世,那座燈塔從此變得無人看管,因為從那時候開始,出海的漁船就不多了。

眼角瞥見一點燈光,我呼啦一下站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窗外。

“你幹嘛?”阿蠻被我嚇了一跳。

管理室的窗口透著光,有人在那裏!

電光火石間,我忽然想到了什麽,身體比我的意識更快地行動,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奔跑在通往燈塔的棧道上。身後傳來阿蠻氣急敗壞的叫聲:“薛思琪!你幹嘛去!陸栩跑不快,你等等我們啊!”

微涼的夜風呼呼刮過我臉頰,我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剛剛那個窗口上映出了一個人分外高大的側影,雖然隔得有點遠,又不停晃動著讓人很難辨清,但是那樣寬闊的肩膀和南方人少有的身高我是絕不會認錯的!普通人根本沒有那麽長的影子!

長長的棧道終於跑到盡頭,我用力拉開沈重的鐵門,三步並作兩步邁上樓梯,二樓的管理員休息室並沒有被鎖上,一道昏黃而狹窄的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我一只手扶住膝蓋大口喘息,一只手推開了門。

門悄無聲息地旋開了,大量光線向我撲過來,一個又高又大的背影出現在我眼前,他沒有發覺有人到來,依舊喘息著,在一個削瘦的人身上瘋狂挺動著胯部,蜿蜒的血跡從那個人的大腿根部流下來。我的手開始抖起來,雙腿發軟,幾乎站都站不住。

腦中的意識變得像煙,輕飄飄地脫離我的身體,我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可所有感官都是混沌的,直到被爸爸扣住腰部的那人像感應到什麽似的緩緩側過頭來,我認出了他。

他衣衫盡碎,渾身赤裸,雪白的肌膚上滿是青紫色的掐痕,兩只被皮帶緊緊束縛在背後的手腕已經血肉模糊,他應該拼死掙紮過,手指都被踩斷了,彎曲成一個難以想象的弧度。

他側過頭來看我,渙散的眼裏沒有光,空洞得像是死去多時。

頭隱隱作痛起來,耳鳴,渾身冷汗,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我仿佛見到他幹裂的嘴唇微微噙動,卻沒發出一個音節。

可我就是聽見了,像是內心最深處最沈痛的呼喊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姐姐,救我。

手中好像能觸到因高燒而滾燙的手指,上面滿是黏膩的汗。

胸中猛然翻湧起滔天痛楚,像是有一把極速旋轉的刀刃絞爛我的心臟。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抄起了一張竹椅,使盡全身力氣朝那個在弟弟身後肆虐的男人頭上砸去。

那時候,你究竟是懷著怎樣絕望的心情,向我伸出手的呢?

我卻這樣......這樣.......輕易地放開了你。

爸爸發出一聲呻吟,立刻倒在了地上,我又砸了一下,暗紅色的血從他額頭上流下來。

不,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

我再沒有看他一眼,丟掉椅子,把被單扯下來,將弟弟裹了起來。

他靜靜地躺在那,像個破碎的布偶,任我擺弄。

我蹲下來背他,他那麽瘦,那麽輕,好像沒有什麽分量,連我一個女孩,都能輕易背起。

一步一步走下階梯,顛簸使得他壓抑短促的呼吸和倒吸氣。

“是不是很痛?”我聽得揪心,停下步子問他,“你很痛嗎?”

“走!”他咬著牙,“快走!”

強忍在眼眶的淚水終於砸下來,我偏過頭在衣領上蹭了蹭,加快了腳步。

低頭走出燈塔,一股力氣制住了我的腳步,有人大力拽過我的手臂:“思琪?!”

擡眼望去,緊繃的心就這麽松下來:“救......我弟弟......”

阿蠻趕緊扶住快要軟倒在地的我,陸栩沈著臉,從我身上接過了弟弟。

“天啊,你們這是怎麽回事?!”

頭疼加劇了起來,跟一把鋸子來回拉扯沒什麽兩樣,我緊緊攥住阿蠻的手臂,一下跪倒在地,忍不住大哭了起來:“阿蠻阿蠻,我殺了我爸爸,我殺了我爸爸......”

長久的發洩之後,眼前又開始混沌不清,頭昏昏沈沈,有什麽堵住我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整個世界似乎猛然晃動起來,阿蠻俯身看我的樣子越來越模糊,她的聲音也越來越遙遠,越來越輕,像是從遠處傳來的風,近至耳旁時,卻又忽然散了一般。腦子好像被人從頭骨裏挖出來,緊接著所有能感知事物的意識都倏地消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moon river》的中文歌詞,

月亮河,不過寬一裏

來日優雅地見到你

哦,織夢人,那碎心人

無論你到哪裏,我都陪著你

兩浪人,去環游世界

可以看到很多的美麗

我們在同一彩虹末,凝望在彼岸

我可愛的朋友,月亮河,和我

這大概也是陸栩想要傳達給弟弟的心意吧

☆、燕分飛

我做著一個夢,像浸在水中。

大概是為了打掃,游泳池的水被放空了一半,並不深,剛剛漫過腰,我試著走了兩步,一圈圈波紋從我周圍震蕩出去。

“餵,找到了嗎?”

我聽見自己問。

嘩啦啦水花四濺,一個濕漉漉的頭從水中探了出來,弟弟伸長手臂,一枚亮晶晶的鑰匙在他手心閃耀。

“多虧找到啦。”我欣慰地說。

上游泳課的時候弟弟脖子上的紅繩忽然斷了,掛在繩子上的那枚鑰匙開不了家中任何一道門或者任何一只抽屜,但弟弟一直很寶貝它,雖然不清楚用處,但我知道是陸栩交給他的,光這一點就足夠了。

我們翻身爬上岸,這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身上的校服不住地往下滴水,隨便擰了擰,撿起丟在一旁的書包,打算回家。

在校門口見到等候的陸栩,他站在黃昏的包圍圈裏,像染了一層燦爛的金邊。

弟弟狂奔過操場,一把抱住他,我見到陸栩責備地對他說什麽,弟弟吐吐舌頭耍賴,陸栩無奈地看著他,動手將弟弟濕噠噠的外套剝掉,脫下自己的換給了他。

他們並肩在我視線中走遠,畫面從此又變得模糊,好像顏色一點點褪去,只剩下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我蜷縮在黑暗中,一點光漸漸擴大,視野又亮了起來,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景致。

夜空不是深竣的黑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溫柔的煙灰色。陸栩在前面走,弟弟踩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長長的鐵路延伸進黑洞洞的隧道,漫長得好像可以一直走下去,永遠沒有盡頭。

我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仿佛失去了形體,融化在風中,只聽見弟弟躊躇地說:“我……”

“什麽?”

“啊……沒什麽,我是想說,你會不會冷?”

“不會。”陸栩搖頭。

弟弟深深呼了一口氣,仿佛在下什麽決心。

“我……”

“嗯?”

“……你累麽?”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像是在責怪不爭氣的自己。

“我……”

陸栩停下腳步,反身看向弟弟:“突然,很想過生日......”

“唉?”

山風卷著花瓣撲向他的腳背,他笑笑:“雖然不是生日的那一天,這時候卻好想買蛋糕來慶祝。”

“唉?為什麽?”

“因為......好像重新活了一遍,終於找到了值得等待的東西吧……”

弟弟傻傻地看著他,問他:“是什麽?”

值得等待的東西是什麽?

陸栩不言語,傾身在他唇上留下輕輕的吻。

“我想知道,我究竟要等多少廢話,才能等到你說你喜歡我啊。”

感到有人握著我的手,我睜開眼,腦子卻還是恍恍惚惚的,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窄小的床上,對面立著一整面墻的藥品架和櫥櫃,裏面放著許多醫療器皿。大概是島上的診所之類的地方吧。

阿蠻一臉擔憂地望著我,她還握著我的手。

“好些了吧?”她撩開我額前汗濕的劉海,關切地問,“突然倒下去,真是嚇死我了!”

先前發生的事一幕幕閃現,胸中翻湧的惡心感急速上升,我掙紮著探出身子,沒能忍住,吐了一地。

阿蠻急忙扶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稍微恢覆過來,喘了口氣,我抓住她的手:“......弟弟呢?”

“他在隔壁間休息,陸栩正陪著他,你不要擔心。”

松了口氣,我張張嘴,還有想要問的,卻莫名有些難以啟齒和害怕,躊躇猶豫,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阿蠻卻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撫地說:“別怕,你爸爸在這裏接受了緊急治療,後來用漁民的船送到銅山縣城去了,他的頭破了一大個口子,但沒有生命危險。”

聽她這麽說,心終於可以放回肚子裏了。

“要不要喝點水?”阿蠻走到桌子邊倒了水,扭頭責備我,“你這人啊,連睡覺都不踏實,剛剛忽然在夢裏哭了起來,嚇得我不知道怎麽辦,差點想把你搖醒。”

我擡手摸了摸眼角,果真觸到了濕氣。

“做噩夢了?”她把水遞給我。

我低頭喝水,輕輕搖了搖頭:“不,不是......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夢......”

醫生說我是因為休息不好,情緒太過激動才會導致暫時的暈厥。昏睡了一晚,又吃過濃香四溢的魚片粥之後,我就變得精神起來了。

阿蠻到走廊上打電話了,也許是因為我們身上都沒有那麽多錢,使她不得以通知了陸栩爸爸。

她走回來,我很不好意思地對她說:“抱歉,醫療費等回去以後我會盡快......”

“神經啊你!”她翻了一個白眼,一掌拍在我肩頭,“這種事你就不用想了,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雖然是這麽說,但是只要欠別人錢和人情,我就會變得不舒服。

不過現在也沒辦法,硬要還錢的話就只能用爸爸的錢,那我更不舒服。

以後還是去打工吧,多打幾份,雖然會很累,但至少可以不用再依靠那個男人......

“你再休息一會兒,大概一小時後我舅舅會叫人開車來接我們回去。”阿蠻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哇,快中午了啊,你肚子一定很餓了吧?那兩個家夥親親我我起來肯定也忘了吃飯的事,唉唉,我去買飯好了......”

自顧自說著,她消失在門外。

躺在床上就會想到昨天的事,爸爸在弟弟身上肆虐的場景再次浮現在我腦海,我死死捂住嘴,整個人鉆進被窩裏去。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餵,薛思嘉,你最近對老爸不要太過分了,有什麽事不會說清楚?就算有時候爸爸脾氣有點急,可他對你一直都很溫柔,連一句重話都不舍得對你說,你還想怎麽樣?再怎麽任性鬧別扭也該有個限度吧?你也那麽大了,該懂得為父母著想一點了,我們只有爸爸一個人,要對他更好才行啊。他養了你十幾年,你就這樣報答他的?連一句爸都不肯叫?”

那時候,我這樣指責過他。

弟弟當時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說:“什麽都不懂就少來指手畫腳!”

被他這樣頂了一句,我滿腹牢騷,跟他大吵了一架,兩個人更是兩個禮拜都沒有講過話。我覺得自己沒錯,根本不打算低頭,最後還是弟弟遷就了我,有一天放學,我的自行車鏈條掉了,他正好走出來,我以為他不會管我,沒想到他一言不發地蹲下來幫我修好,還細心地檢查了車頭有沒有歪,順便把自行車座椅調成了合適的高度。

“可以了。”他站起來,拍拍兩只黑乎乎的手,我才突然發覺,他已經長得比我高那麽多了。

不管受了怎樣的委屈,不管我怎麽對他生氣,他到最後都會包容我。

他就是那種笨拙到不會用言語表達出感情,心腸卻柔軟得出乎意料的人。所以,他經受著一切難以想象的痛苦,卻沒想過要宣之於口,他厭惡害怕爸爸,卻一直忍耐著。他比我更明白那個男人養育我們的恩義,即使爸爸將那些都破壞得一幹二凈。這大概就是我和他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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